(五)-《周天·姑麓山合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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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牧愤愤地盯他一眼。但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刚刚解救了前阵两千多人,打败了徐军骑兵的突袭,确也不是等闲之辈。他脸上的伤疼得直抽搐,忍不住一把扯下裹伤的白布,血淋淋得甚是吓人,道:“贼竖小儿!他们的骑兵莫不是中了邪,又快又狠?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强的骑兵!”
“伯将正在说这事,”王子腾道,“他看得清楚,徐国的骑兵是仿效前商的装备,有鞍有蹬,人可以站在马上,自然势大力沉。自我大周建国以来,兵车观戏,早已禁止这种骑兵装备,想不到……”
谷牧虽没听说过什么前商的玩意儿,但他几十年的老兵,骑士能站在马上,身体就可和马的力道合而为一,这种道理一说就明白。顿时大怒,道:“反了反了!竟敢公然违禁,这、这还有没有王法?!”
王子腾与伯将对望一眼----对方早就反了,闹得大周沸反盈天,还说什么王法?王子腾道:“伯将,眼前形势紧急,我看我们等不及大军返回了。你有什么看法?”
打从前线回来,伯将就一刻也没停止疑惑。这个仗,除了开头那一阵,其余打得过于平淡了。跟开头那场精心策划的突袭比起来,现在虽然齐军依旧是节节吃力抵挡,却并不像谷牧说得那么凶险。齐军构起兵车阵型,对骑兵冲击起到了效果,虽然迟早也是守不住,但问题就出在“迟早”二字上。
眼下在整个姑麓山战场,共有十八万各国精锐,围着司城荡意储的二万八千人狂攻猛打。以大周倾国之力,整座山都要推倒。司城荡意储唯一的胜机,只有利用精锐部队穿刺庞大而漫长的讨徐大军,将部队分割,打乱部署,进而寻机歼灭一、二支部队。但最好的时机已经过去,从王军正面攻打妙峰坡开始,荡意储除了后退已几乎没有别的选择,可他却费尽心力,将齐国大军骗出营地,然后投入主力,狂攻实际上已经没有多少价值的齐军大营----这是说到哪儿也没有的理。
他心里隐然有了一点头绪,一边思索一边慢慢道:“两位大人,依二位看,徐军的骑兵突袭,目的是什么?”
“探营。”谷牧不假思索地说,“当时他们分成六队,分布在我军阵线的全部地段,杀进又退出,依靠冲击速度尽量靠近本阵----大雾弥漫,他们看不清我们阵地的纵深,所以用这种办法,摸出我军阵地的实际情况,这样才好安排兵力,在最短时间内压缩我们的阵地。”
伯将道:“不错!第一轮骑兵冲锋是试探,这没有疑问,但这也正是奇怪之处。他们明明已经摸清了我们的阵营,知道咱们阵线长不过三里地,纵深不到百丈,这么小一块,绝非我军主力。他们费尽心力,把我军主力调出去,现在不去围歼孤悬在外、无营可守、无路可寻的我军主力,在这里围着我们四五千人,有什么意义?”
王子腾道:“正是!这讲不通!我们这点人……”
一发火龙炮正打在大帐之上,轰然巨响,淡蓝色的闪光中,伯将跳起来,叫道:“后营!”
王子腾脸一侧,旁边的斥侯官立刻跪下道:“回大人,后营没有动静!小汤河河洲以内,一片静寂,没有徐军渡河迹象。咱们的人只能到达河洲边上,再过去,已被王军把守。”
王子腾这才知道巫如被安置在何处。后营里发生了什么事,他不清楚,但单凭“巫如”这两个字,就绝非等闲小事。
伯将脸色惨白,道:“末将一直猜测,司城荡意储的目标是我军主力,恐怕是错了……荡意储,他的目标……恐怕是……如殿下。”
王子腾道:“如殿下今天早上才驾临,司城荡意储怎么可能这么快知道?你看这雾、这精心策划的攻击,绝不是随意而为,必有充足准备----荡意储若冲如殿下而来,哪能如此迅速?”
伯将道:“实不相瞒,巫如殿下现在突患重病,已经不能视事,由王军和各族高手护卫……大人,如殿下久在中原,怎么会在这节骨眼上突然患病?她患病,按理该在王军大营修养,或者直接送返昆仑,为什么会突然送到我们齐军的驻地----常言道,物反常即为妖----王军提前总攻,会不会因为这事已经到了遮掩不住的地步?”
王子腾倒抽一口冷气,用扇柄敲敲自己的额头,道:“言之有理!”
伯将道:“大人,事关重大,请速调派五百人,加强后营防卫!”
谷牧叫道:“如此紧要关头,哪里有多的人?现在两翼敌军已经增加到各三千人,正面的敌军还未从雾中出来,我们……”
王子腾伸手止住他,低头沉吟半晌,突然抬头望着伯将,笃定地道:“你带三百人去。第六队、第七队和第十一队全部交给你----记住,如果大营破了,那全部的压力都会集中到小汤河上。我们会在此坚持到最后一人,以后的事,就是你的责任了。”
伯将瞠目结舌,道:“末……末将……”
谷牧道:“大人!伯将从未带过兵,这种责任怎么扛得起?属下这点伤不算什么,请大人允许末将……”
王子腾摇摇头,道:“你们想过没有?如果是以昆仑山预备长老为目标,司城荡意储一定会亲自动手----荡意储当世名将,我们什么事没在他预料之内?所以我偏偏不叫他如意!”他看着伯将,道:“听着,和荡意储交手,不能靠名臣宿将,而是要靠智力,赌运气。无论如殿下究竟如何,在此关键时刻驾临本营,一定事关重大,周公殿下绝不会让她有任何闪失。如果没有这场大雾,王军可以随时策应,而现在,我们只有等……等不了,就拖,拖不了……就跑!”
伯将的心眼转得比别人都快,王子腾说到一半,便已知道他的用意。俗话说,凶的怕蛮的,蛮的怕傻的,傻的怕不要命的。司城荡意储的厉害,哪怕没听过传说故事,只看他今日不按常规出牌的战法,便知整个征徐大军中也罕逢敌手。别说这时候齐军主力已倾巢而出,就是全部到齐也不一定斗得过他。王子腾紧要关头,索性以烂打烂,司城荡意储再精明也绝对不相信齐军会让从未带过一天兵的人来与他交手。齐军大营眼看便要玉石俱焚,他的话中有话,其实是暗示能逃就逃,给自己留条活路。
王子腾站起来,掀开帐幕,外面接连不断的火龙炮闪得众人睁不开眼。王子腾道:“大营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留下是死,离开还有活路,伯将,还不快走?”
同时间 迷雾中的津河
朦朦胧胧中,仿佛有许多爬虫在身体百窍中四处爬行,又麻又痒,卫离全身抽搐,突然脚一踢空,顿时醒了过来。
他脑中一清醒,便觉得全身真的是痒不可当,低头一看,自己半埋在泥地里的身体里,无数的几寸长的红头大蚯蚓正在衣服和甲胄之间游动,卫离全身一跳,从土中跃起,双手用力,衣甲迸裂,一大团各种虫蚁滚落在地。饶是他久经战阵,也吓得心差点跳到喉咙口。卫离在泥地上退了两步,觉得不对,软软的黑土里到处都是爬虫蛇蚁在蠢蠢欲动,整个目力所及的范围内,地面像长了短发的活物一样。卫离全身毛发一根根竖起,站在原地,几乎不敢迈腿。
忽然,周围若有若无地浮出一股臭味,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身上烂泥发出的,然而那味儿越来越浓,臭得他直打干呕。前方的浓雾中,开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卫离用手捂住口鼻,往地下一趴,就势打滚。他汲取刚才的教训,只想滚得离大路越远越好,一直滚到后背重重地撞上树根才停下来。
他还没来得及用枯枝烂叶把自己盖好,雾中的队伍便显现出来。数十骑徐军骑兵,衣甲鲜明,人人的口鼻都用布蒙得紧紧的,一声不响地沿着路走,一团黑影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等到看得清楚,卫离吓得一哆嗦。
那个妖物长约两丈,四条细长的脚半跪着前行,只是趴在地下便有两人多高,全身黑毛,头部的毛又多又密,连脸都遮住了,身体上却只覆盖一层短毛,后面拖着一根长长的湿淋淋的尾巴,看起来丑陋至极。那恶臭的味道便是从它身上传来,离得近了,臭得卫离只欲晕去,若不是用手紧紧捂住口鼻,只怕连胃肠都要吐出来了。
那队徐军用一根长长的链子套着妖物,一路不停,转眼间又进入雾中。卫离拼死憋住唿吸,过一会儿觉得自己头都涨大了,终于憋不住吐故纳新,空气中余臭未消,臭得他像条死鱼样在地上抽搐。
只听见身后很近的地方一个人叹息一声,道:“妖孽!”
午后 未时一刻 津河口?齐国后营
雾彻底降到地面,已经看不清河水的流向,树林、芦苇丛在浓雾中只显现出模煳不清的影子,无风,却在摇摆,露出无数朦憧鬼影。雾气将天地四合融合在一起,声音变得失去方向,前营的杀喊、爆炸……仿佛围绕着整个河谷,四面八方都是轰隆隆的回响。
守卫在河岸边的高国仲家臣见伯将帅数百人匆匆赶来,忙上前行礼,道:“奴婢等参见清河伯大人!”
伯将见一百多名高氏家臣都集中在河的这一边,奇道:“河洲上现在没有人守卫吗?”
领头的家臣道:“启禀大人,前营开战之前,王军车骑尉大人便命令我们离开河洲,奴婢等没有家主的命令,不敢擅自做主,所以才聚集在这里。听车骑尉大人说,如果后营失守,他们就要截断浮桥。”
小汤河水虽然不宽,可是却有五尺多深,一旦后营失守截断浮桥,守卫在岸上的家臣们就无路可走了。伯将心中一寒,道:“谁下的命令?”
“车骑尉冯敛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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